秦小姐點點頭，仔細戴好義甲，起身來到古箏前坐下。

寧長悠抽出一直藏在身上的青竹笛，站在風雪之中。

“屋子裏悶的很，站在這裏清醒些也好。”

他說道，隨手揮了揮手中的笛子。

秦小姐臉上露出欣喜，愉快的點頭算是答應他的邀約。

“主子，小心著涼。”

阿勤替寧長悠披上遮擋冷風的大氅，隨即不忘瞪了一眼依然坐在室內發呆的阿懶。

寧長悠略一低頭由著阿勤從身後為自己披上大氅，手中撫摸著已經好久沒有吹過的青竹笛。

“你要彈什麽？我來選可好？”

他記得她說古箏彈的不如古琴好，那自己是不是替她選一首簡單的曲子方便兩人合奏？

秦小姐淡笑沒有回答，反而首先施了一禮。

“我謝過你為我遠道而來。”

寧長悠拿著青竹笛沒有避讓，雖然他不懂秦小姐為什麽忽然又舊事重提。

“你不是已經謝過了？”他含笑看著她，“那一日為你暖房，你已經為這件事道過謝。”

秦小姐臉上掛著笑，笑容似乎滲透到她的話語之中，讓她依然沙啞的嗓音下的聲音也十分動聽。

“那次是那次，這次是這次。你不是他們，你是你，而我今日謝的是你。”

那次是因為你們都來，這次則是因為你願意留下。

更是因為你願意和我合奏一曲！

寧長悠再次含笑點頭，不再多話伸手做請。

秦小姐依言坐下，把手放在古箏琴弦上，試探著撥動幾個音以後，朝著寧長悠肯定的點頭，婉轉低沈的琴音緩緩的響起來。

“還不錯，就是音比原本低了一些，調卻是沒有變。”

秦小姐隨意撥動著琴弦，並不在乎自己彈出的是什麽調子，偶爾歡快，偶爾舒緩，偶爾激昂，偶爾悲傷。

寧長悠表示同意，本身每一個古箏的音質就不一樣。只要音準不變，音調不變，音低一些也是無妨。

“怕是因為材質的緣故，”他猜測的說道，“畢竟這是玉片做的，和指甲相比總是堅硬一些。”

阿勤眼疾手快，就這一回的功夫已經把剛才坐著的蒲團搬出來，又一腳踢起依然在打瞌睡的阿懶，兩人將屋內的東西快速的搬出來在外面擺成原樣。

寧長悠拿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，想起這個茶是在自己到了以後，秦小姐親自從櫃子裏拿出茶葉特意煮泡，心中便有些別樣的情緒。

“我開始了？”

秦小姐詢問說道。

寧長悠收回思緒，放下茶盞重新站定，轉過頭對著秦小姐點頭。

秦小姐凝神靜氣，放在琴弦上的手才彈出第一串音符，聽見外面傳來一陣熱鬧的笑聲和腳步聲。

不用想，這一定是青青和那京城四大少回來了。

她懊惱的收回手起身，示意阿勤和阿懶將古箏收回角落放好，自己則在廊下坐下摘去手上的義甲，一個一個在錦盒中裝好。

寧長悠皺眉，隨手將青竹笛放在一邊。

青青領著眾人進門，看見已經恢覆原本模樣的會客，秦小姐和寧長悠安然在廊下對坐飲茶，阿勤坐在寧長悠的身後，阿懶卻是不知蹤影。

“那麽冷的天氣你們倆做廊下喝茶？”顧長卿嘀咕了一聲，“果然身體越是不好的人越是喜歡折騰。”

青青轉過頭狠狠的瞪了顧長卿一眼，回頭朝著秦小姐輕快的跑過去。

“小姐，我回來了！晚上顧公子在酒樓定了席面，我們出去吃吧？”

對於出門這種事情，秦小姐並沒有十分的興趣，就算出門有飯吃也是。

她溫柔的摸了摸青青的發髻，看著面前這個少年不知愁滋味的小丫頭，故意擺起臉假裝責備。

“剛回來，又要出去？”

青青對於這種程度的責備根本不擔心，她輕快的點頭，“嗯”了一聲，跑進屋子裏拿出女子梳妝用的錦盒。

錦盒裏裝的當然不是當初在蕭家看到的胭脂水粉螺黛，而是一些簪子。

翠玉的那些是前兩天秦小姐買給她的，銀制的那些則是之前蕭家帶出來的。

青青把案幾上的茶盞推開，將錦盒中的簪子獻寶似得一件一件擺出來，一邊擺一邊嘴裏嘀咕。

“這是我去年托人從門口買的，這是小姐出事前我溜出門買的，這是那次打架贏了二丫賠給我的……小姐，你說我今晚帶哪一支好？”

顧長卿和賀修說著話，慢悠悠的走到廊下，兩人一左一右把寧長悠夾在中間坐下。

“幫你擋擋風雪，省的你回頭生病了。”

顧長卿說著話，往寧長悠身邊加緊靠了靠，寧長悠被擠的沒辦法，只好往賀修身邊靠，沒想到顧長卿不幹了。

“跑啥，坐好，沒看人家正給咱們顯擺麽？”

原本準備起身讓位的賀修只好重新坐下來，寧長悠也就忍著顧長卿一身涼意貼在他的身上。

“丫頭，你這念叨的什麽呢？竟然還有打架贏回來的？”

青青得意的看了他一眼。

“上次二丫說小姐壞話被我聽到了，我就狠狠的把她打了一頓，她一開始還不服氣，還找人來打我，結果最後都被我打跑了！她為了道歉，就把這簪子給我了。”

顧長卿故意露出驚訝。

“你還把人打跑了？幾個人？”

“三個！”青青一臉的得意挺起胸膛，“都被我打哭了，就我沒哭！”

顧長卿再次發出驚訝聲讚嘆聲，坐在他身後的阿杜也很狗腿的附和著主子，兩個人輪番稱讚青青，哄的青青越說越詳細，越說越開心。

秦小姐含笑看著面前的表演，腦海裏似乎對青青說的這件事有些印象。

似乎就是那一次打架以後，秦嫃嫃才下定決心把青青的賣身文書還給她，讓青青恢覆自由身離開。

她那麽做的原因是青青太能惹事了，而那個時候她麻煩纏身而不得解，最不需要的就是看到蕭家人進到她院子告訴她，她或者身邊的人又做了什麽讓她丟臉的事情。

只不過青青怕是根本看不透這一點，而事後不久秦嫃嫃就落水身亡，自己接替醒過來以後，覺得這樣的婢女很可愛，接著就把這丫頭寵成了女霸王。

但是青青看不透，有人聽的出。

果然不等說完，顧長卿已經忍不住打斷青青，一旁的寧長悠也跟著皺起眉頭。

“所以，你覺得你家小姐是為了獎勵你，所以把賣身文書還給了你？”

青青理所當然的點頭。

“當然啦，因為我為小姐出氣了。”

“這是你想的還是你家小姐說的？”

“當然是我想的，”青青瞪眼叉腰，“我又不是傻，哪裏需要小姐說的那麽明白。”

顧長卿氣的差點沒翻白眼，這不是傻那什麽是傻？

寧長悠看著顧長卿的反應，沈吟一刻接過話往下說。

“我覺得不是，我覺得當時你家小姐應該是生氣了。你要不信，現在問問。”

青青回過頭，遲疑的看著秦小姐，眾人的目光集中在秦小姐身上。

秦小姐對於過去的事情並不想追究，面對寧長悠拋過來借機給青青講道理的機會也不接受。

不管之前是怎麽想又是怎麽做的，往事已不可追，伊人已不可見，當時的負面的想法和情緒，不應該影響到現在。

她看著依然註視等待著自己回答的眾人，決定學習顧長卿常用的方法：選一個新話題把話茬過去。

“外面這幾天有什麽新鮮事嗎？”

秦小姐的話一出口她就感覺到註視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迅速收回，她擡眼看過去，眾人表現各異。

顧長卿意興闌珊，不懂她為什麽不願意接受自己的好意，寧長悠的表情倒不至於很失落，卻也是皺著眉頭低頭不語。

只是似乎隱約松一口氣的賀修是什麽意思？

秦小姐看著他，看見對方幾不可查的朝著自己搖搖頭，示意自己繼續剛才的話題。

青青反常的沒有嘰嘰喳喳說著外面的事，反而一陣為難扭捏的看著她不說話。這種表情下，一般來說都是在外面做錯了事，但一開口吹牛就不小心露了餡時才有。

顧長卿看著青青的表情恍然大悟，瞬間拋棄成見重新形成統一的戰線，開口準備把話題重新拉回到簪子上面。

“青青啊，那最下面那層裏面放的是什麽簪子？金子做的？”

顧長卿的轉移話題完全沒有成功，青青縮到秦小姐的身後跟縮到烏龜殼裏一樣，滿桌的簪子放的亂糟糟的都沒裝回去。相信這時候就算顧長卿說青青我們出去玩，她也不會和以往一樣興奮的跳起來。

“都是一些小玩意，”秦小姐臉上依然帶著笑意，親自動手將簪子一支一支裝回錦盒，“小孩子家的常玩的那種。”

這是代替青青給出解釋，也是順便暗示顧長卿不要以為可以錯開話題。

顧長卿尷尬的笑了笑，不好把話題接著說下去。

躲在秦小姐背後的青青終於還是探出腦袋，乖順的接過秦小姐手中的錦盒。

“我們今天去蕭家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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